我的書桌是頗大的。於是，除卻電腦和一些常用的文具，仍顯得有些空蕩蕩的。
我買了白色的花盆，有黃色的貓趴在正面，貓爪下臥著幾個卡通字體的假名，かわいい。
當一線線呈現絲狀的椰殼土填充進去後，本就不輕的花盆就更具分量了。白色的身體，墊著不知年月的舊報紙的托盤，以及掛在邊緣上的幾抹泥土，就構建成了一個並不精緻，卻足夠耐看的小小景觀，點綴在書桌的一角。
後來，我草草掘開幾個小坑，丟入數粒種子。
賣家咬定她們是茉莉，來日開花時，芬芳馥郁，香氣宜人。
買家有說只是雜草，徒有綠葉，出落得也並無半分雅致。
我倒是無所謂的，能有幾分翠意塗抹一下單調的空間就好。在近乎免費的價格下，郵寄時間和最終品質反而都成了一定程度上可忽略的對象。
我澆著水，看見棕黃色的土壤慢慢轉向棕紅，一時間也頗有幾分解壓的意味，似乎連能不能種出什麼都不那麼重要了。於是，後面也就沒再在意過花盆內部的發展如何。
畢竟，我的書桌還算寬敞，大概，懶得起身看看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當然，澆水也就是僅僅那一次而已。上班，下班，出行，歸來…… 總有太多的事情消磨著一個人的精神和體力，而我當初也僅僅需要一個裝飾而已。
直到那天，我如同無數個日常一樣，窩在椅子中啜著飲料，目光不經意掃過桌面的一角。
有什麼東西變了。我看見兩枚小小的葉片從花盆中探出頭來。
他們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黯淡綠色，微微蜷縮，一副皺巴巴的模樣，叫我想起泡了水的豆子。一根細而長的紅色嫩茎將它們托在頭頂，舉出白色陶瓷構築的圍牆，舉著還沒完全張開的葉，來到更廣闊的天地。
我由衷地開心了一會兒，為他們補充了水分和肥料。
吃吧，喝吧。如果真的有花朵能綻開，也確實是一件美事。
我說過，我的書桌頗大。具體一點形容，就是更為狹長。
狹長的書桌，自然被安置在了狹長的房間裡。
在狹長房間的另一頭，才是挨著床鋪的玻璃窗。
今日，清晨。沐浴在人造光源下，我不經意間又掃見了曾經心愛過的植物。
它更長了，但也只是更長。
依舊是黯淡的綠葉，雖然似是大了一些，但仍皺著，縮著，不甚健康。
依舊是細長的紅茎，它至少長了兩三倍，且仍舊是那麼的纖細，令人擔心下一秒會不會就在眼皮底下直接折斷；寶貝一樣的葉片依舊舉在頂部，雖然還是只有兩片，但是看得出他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量在支撐。
整個茎子早已彎折，失去了曾經那種頂天立地的氣勢。現在，它如同章魚的觸鬚一般，折出一個圓潤且弧度巨大的曲線，把自己艱難地壓向另一邊：那是窗口的方向。
我抓起水杯，把昨夜喝剩下的清水洒入花盆，然後第一次抱起它，輕輕放到同樣狹長的窗下。
我在的城市也很大，大到總有無數的人在奔波，有無數的工作要處理，大到我想抱著它出去曬個太陽都做不到。
今天周日，但是補班。
我走出公寓，讓整個人沉浸在清晨中。
陽光不是很好，路邊泛出濕漉漉的青草的氣息。
灰白的雲在天空蠕動著，好似同樣沒有睡醒。
突然覺得也是沒必要帶那盆草出來的。
我即是它，它便是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