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阻且长

道阻且长

问君西游何时还,畏途巉岩不可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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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Y生,其一

突然而然,想写点什么给你。

以我们之间的关系,想必你也不会介怀于少几个类似「见信如吾」的词汇。故而,诸如此类固定套路的开头结尾,自然也就作罢了。

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。已得到的不知珍惜,要失去的又不愿撒手。为了些许莫名的面子或是情绪,又少不得做些叫自己过后惋惜的事情,并且在之后的时光里一边叹息一边重蹈覆辙。

今日突发奇想,作些许文字与你,大抵也是胸中藏了类似的事物,要寻个宣泄。不过你若要问询个中细节,却是无可奉告的。个中的心思实在不算难懂,我若在此直抒胸臆,明日相见时难免被你以此取笑。以你的性子,这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对此我从未抱有任何的侥幸。

什么?我不说的话就不够有趣了?哎,哎,稍安勿躁嘛。世间万物,本就都是为了生存和繁衍。要我说,笑不出来,才是常事。不要将偶然间得到的珍宝当作稀疏平常哦。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,可是要遭报应的。

好像又扯远了… 不过没关系,今日我并无什么额外安排,脚下的路也足够长,长到我讲得筋疲力竭,大抵也是走不完的。

说起路,虽然我往日一直吐槽于各种车子在人行道上的横冲直撞,但是此时我本人也没有安分地在两侧的石砖路上前行,反而是于中间的柏油路上以一种 Z 形的路线缓缓走着。一方面,两侧指示牌上禁止机动车和非机动车的标志已经很明显了,行人本就寥寥无几,更遑论车子;另一方面,砖路也确实不怎么好走。

你应当还记得,下过雪后,雪花混着水,填充在缝隙中时,会有多滑吧。于我而言,感觉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了,但是那种踩着碎步,小心翼翼向前挪动的场景,我觉得再过二十年也不会被忘记。我觉得,这方面你我肯定是差不多的。

当然,现在这边不会下雪,自然也不存在上面的这种情况。不过其实呢,我给你说,如果青苔挤满了砖石间的缝隙,人走上去只会更加的难受。你是知道我的,重心不稳,平衡感差。山路崎岖,本就是斜坡连绵,一脚踩在滑腻腻的地衣上,着实会让心脏有种「咯噔」一下的感觉,似是下一秒就会失去平衡,顺着上去的路呲溜溜再滑下去。

是的,这些低等的小生物乘着水汽充足,环境湿润,在石壁,在地面,在树皮,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繁衍着,穿行着,用自己的身体涂抹出无数绿色的斑纹。这绿色中充满了生机,散发着莹莹光亮,无论高大的树木,亦或是葱葱的竹林,面对这些匍匐于平面,却悦动不止的生命,竟都失了些色彩,进而甘拜下风。

我想,哪怕是你,再如何得不高兴,也一样不会舍得伤害这些小生命的,对吧?

我就这么在路中间慢悠悠地走着。此刻正值阴天,云朵大团大团地挤在空中,雾气也不甘平淡地来凑热闹,让我无须担忧毒辣的骄阳;路途起伏,却是平坦干净,暂无岔路,使我不必关心方位几何 —— 反正走到尽头就好了。我感觉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,它们就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零件,按着既定的规则孤独地运行着;我感觉躯壳不再疲惫,因为它已经放开了对灵魂的束缚,让思绪越飞越高,直到再也品尝不到肉体的劳苦。

山风袭来,凉飕飕得。它打着旋,吹走了发丝下的闷热湿意,又吹掉了眉间悬着的一滴汗珠。后者摔落下来,砸在眼镜上,涂花了视线,也沁入了心神,在眼前洇开一摊小小的水渍。

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,回到了爷爷奶奶吵了一辈子的小山村。还记得在那个暑假的尾巴,父亲拍了拍我,突然问道:「既然晕车,那要不我们走到镇子上去坐大巴好不好?」我永远记得,我们两人走在柏油马路上的情景。虽不宽阔,但是路途平坦干净;两侧的行道树于我而言已算是高大,在树荫下,我们迎着太阳的方向慢悠悠走着。无须我担忧方向和时间,只需要迈开右脚,再迈开左脚,这样循环往复就好。

我就这样不停止地走着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一刻,风儿轻轻抚过,驱走炎热;阳光洒满视野,照得眼前亮晶晶的,一片灿烂。

扯出纸巾擦了擦脸和眼镜,发现不知不觉间,太阳已经撕裂了阴霾,努力播撒出更多的能量,带来光明和热力。由于是临时起意,并未携带伞具,干脆就离开大路,踩着山间的石阶,往山顶去吧。

草木茂盛,约莫可以没过脚踝;山木高大,从我够不到的枝桠上垂下数条不认识的藤蔓,随着风的节奏缓缓摇摆。虫鸟们藏在林间,间或蜂鸣几声,在寂静的林子中奏出一点孤独的乐曲。

枝叶密集,挑目远望,只能看见点点灰白色的石阶逐渐隐,通往那林深不知处。我顿时觉得自己站在一头绿色的巨兽面前,它正张大了嘴巴,等着我自投罗网。

进入林中,水雾更加浓重了,氤氲间还飘出一点点稍显刺激的味道。我努力嗅了嗅,总感觉有点像是在北方的公共浴池里面一样。不过也实在没法确定,毕竟时间有点久了,久到过往二十年刻下的经历,也一点点被削薄了,磨平了;久到当掀开最深处的记忆,想再看看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时,却发现他们已经升华了,再也不见了踪影那样令人悲伤无力。

我走的有些远了,有点累了,正想着什么几分钟后歇息一下,猛然间发现台阶铺成的路竟是已经到了尽头。前方依旧是耸立着的树木,在它们躯干的缝隙间,我还能看见藏匿在雾气中的建筑群;旁边是几块巨大的山岩,堵住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—— 就像正读着一本小说,酣畅淋漓间翻到下一页,却看见封底一般,荒唐中透着惋惜。

不过也正好,我可以坐下来,继续给你扯上几段文字,免得过会儿忘记了个别内容。

既然此刻兴致不高,那就姑且谈些略显败兴的话吧。

你曾经希望我不要活成你那个模样,我有努力在做了,但确实有点困难。生活纷纷扰扰,点线之间的枯燥,无可预测的惊喜和意外,总是混杂着塞满了整个日常。

人的心思又过于复杂,不够纯净。面对同样的情景和内容,也许就因为某个粒子不同的震动,就会得出完全不同,甚至南辕北辙的结论。

就像我前面与你说的,「笑不出来,才是常事」。太过苛责,让自己强颜欢笑,反而不美了,你说对不对?

此刻出来走走,除了谈谈之前你交代的事情,其实也未尝没藏有些许对明日的期盼。

人总是能改变的,要改变的。既然你想,我自是不吝于尝试一下。

这样,在不久后,你我见面时,至少可以坦然相待,然后一同期待着可能存在的下一封来信。


林木喧嚣,乱语寥寥。

专候素履,并候秋绥。


—— 癸卯年八月初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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